【于郑】他乡之客-02
02
雨说下就下了。
郑轩肚子上被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血水混着雨水往下滴，把他青色的衣衫弄得污乱不堪。
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从记事起就住在这个林子里，尽管很久以前他就能化形了，但变成人形的次数加起来恐怕一只手都能数的清。
人类多麻烦，夏天要穿衣服，却又会热的出汗，下雨了明明会弄湿鞋子，却坚持不光脚走路。
他是山间精怪，不懂得人世伦常，只觉得世上万事万物，图的只是“惬意”二字。他能活的比凡人更长久，本该去追求更高更远的东西，名与利于他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梦。但他初有灵识懵懵懂懂时一心只知修炼，后来修为提升进阶之后有了灵慧，却忽觉天地渺渺，万物刍狗，纵使得道飞升之后又能如何，就连这唯一一项活动都怠慢了。
要不是肚子受了伤滑行时擦着地面刮得皮肉生疼，他才不会化成人形。
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麻烦的人类，一看到自己就拔剑，那杀意尖锐得像冰棱，一下一下把自己从睡梦里刮醒。
本来只想吓吓他的，结果区区一个人类居然敢打我。
连大陆上最出色的除妖师碰到自己都要掂量掂量才敢出手。
郑轩又生气又委屈，忍不住踢了地上的人一脚，结果牵动了伤口，火烧过一样的疼。
疼死了，再补一脚。
然后他手上捏上发诀，飞快地施了个咒，昏迷不醒的人竟凭空飘了起来，跟在郑轩身后进了林子。
白烟，瘴气，噪声，这些都是他的幻术所致，但修炼到他这个份上，就算是幻术，所造出的也具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那白烟瘴气若是入体过多，也是能迷瞎了人眼，要了人命的。
他原本只想吓他一吓，却不想到这人还跟自己对着干起来了，还伤到了自己。
他原形时的思维比起人形时要简单的多，也更加任性一些，一生气就忍不住胡来，直接把人弄晕了。
郑轩拆了自己绑头发的布条，在于锋的手腕上打了个活结，再将另一端系到了自己手上。他走的是鬼道，隐没于人间大道之下，各路妖魔鬼怪们开辟出的道路。于锋一介人类若是没有鬼怪妖物带路，一辈子也找不到路。
一条蛇妖，穿着都是血污的青色衫子，身后还牵着一个昏过去的漂浮着的大活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萤火明灭的狭窄鬼道上。
其实郑轩大可不必走得这般狼狈，蛇类的眼睛虽然不怎么好，但却有一条灵敏的舌头。但他始终觉得既然已经化了人形，做事情也得有点人样，不停吐舌头的样子放在一个人类的身上未免有点傻气。况且人类的舌头又厚又宽，吐起来难看极了。
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鞋尖早已湿透。四周是浓墨一样的黑，偶有鬼火飘过，绕着昏睡的人类打转，被郑轩挥手赶开。
黑暗里的生物总是很容易被人类的味道吸引而不愿离开。郑轩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人类了，他的欲念并不是很强，内心淡泊而不够执着，但他在被于锋踏入他的领地的一瞬间就从睡梦里惊醒了。于锋的身上有一股“活气”——或者用人间的话来说，精气。志怪故事里狐狸精吸人精气的情节并非杜撰，精气能让妖怪增进修为，早日进阶，但却会结下因果，对未来飞升或许有所影响。
于锋身上的精气很足，这至少说明了他身强体壮，天赋不错，为人正派，总之一切好词都可以往他身上套。相应的，对精怪的吸引力也超乎常人。
郑轩赶开第七只围在于锋身边的鬼火之后终于到达了他的小院。
他平时很少回家，一般都住在林子里，这个院子荒废已久，杂草丛生。树木倒是茂盛的很，但是由于疏于修剪故而长得乱蓬蓬的。
这里设了禁制，他不在的时候没人能进来。尽管郑轩终日游走在丛林中，但他仍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可以放置他的家当，同时也可以落脚的地方。
他把于锋安置在床上，先给自己草草包扎的伤口上了药，换上干净的绷带缠绕妥帖，紧接着便现出了原形，一条巨大的蟒蛇用脑袋顶开院子里的水井盖，直直地窜了下去。
他毕竟不可能把前半生所珍藏都大刺刺地扔在一个常年无人问津的房子里。
郑轩再次出现在房间里时，手上多了一个瓶子。
他拔开瓶盖，瓶口竟然自己冒出一股带着清香的白烟来，他把瓶口对着于锋的鼻子下方晃了一晃，又依次熏过耳朵和眼睛，便把瓶塞紧紧地扣上了。
这东西炼制不易，需得等自己蜕皮之后的三日内将蛇蜕磨成粉，再加以别的灵药方能炼成。蛇妖蜕皮之后最是虚弱疲惫，郑轩又是懒散的性子，恨不得蜕完皮趴在草皮上晒一辈子的太阳，在手头这瓶用完之前自然不会再去做此等吃力不讨好的累活。
没有月色的雨夜，一只受伤的蛇妖和一个昏迷的人类，一间蒙尘的院落。
床很窄，躺了一个于锋之后就几乎没了多余的位置。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蛇妖的解药中有安神的成分，足以让他一夜好眠。
郑轩变成大蛇，盘起身子躺在了床边的地上。
变成蛇之后伤处的绷带把他的整个腹部包裹了起来，这让他显得有些可怜。他将受伤的位置藏在最深处，用长长的尾巴围住，使它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郑轩摇晃着脑袋环视着屋子，总觉得缺了什么。他用脑袋拱了拱床上的人，于锋不耐地推了推他，翻了个身继续陷入沉睡。
等你醒了我就骗你说我要吸你的精气。郑轩昏昏沉沉地想着，蛇尾一甩打开了柜子的门，卷出一床被子扔到了于锋身上，然后咬着被子的一角把床上的人盖了个严实。
人类就是麻烦。
TBC
活气（或者说精气）这种东西对于妖怪来说大概就是猫薄荷和猫的关系…
以及蛇的视力普遍很捉急……他们是靠皮肤感受震动，靠舌头分别气味，靠颊窝来分辨眼前的猎物或者障碍物的，颊窝的原理有点像声纳。大概就是因为眼睛不好所以别的感官都更加敏感的意思，来个人写点肉给我吃呢！多好的梗呀！
而且蟒蛇的眼神特别！真诚！！！！听养蛇的基友说就算捕猎的时候！！也特别真诚！不灵不灵的特别可爱！！圆滚滚乌溜溜的！！心都要融化惹！！！
上一张真诚的蟒蛇！